文:聖嘉民老人長照中心社工組長 游巧琳社工師
院長力排眾議讓爺奶夫妻「同寢而居」
五年前,藍奶奶和白爺爺一起入住在機構中的不同樓層。工作人員很快就發現奶奶和爺爺果然有如「神鵰俠侶」般的「鶼鰈情深」。因為雖然兩人分住在不同樓層,奶奶總是無時無刻都想要和爺爺「黏」一起。白爺爺因為失智程度已嚴重影響認知,用餐也需要由工作人員協助餵食,無法言語也無法了解別人的意思。總之,生活完全要由旁人協助。
入住機構後,藍奶奶總覺得自己的時間不夠用。早上要快快用完早餐,因為要「盯著」老伴用餐。奶奶擔心爺爺不肯好好吃飯,那麼工作人員會有耐心陪老伴吃飯嗎?接著要擔心:等爺爺洗完澡,工作人員幫爺爺穿的衣服夠暖嗎?衣服不夠會感冒的;如果時間到了,工作人員有認真幫爺爺翻身、拍背嗎?每次拍背至少要拍個二、三十下,皮膚才不會長褥瘡啊!藍奶奶的擔心無時無刻,所以一早起床到晚上睡覺前,除了自己的用餐和洗澡時間,幾乎都是雙手推著輪椅來到白爺爺的寢室,手握著手,深情凝視守候著。
為了不讓藍奶奶樓上樓下「輪」車勞頓,院長硬是力排眾議,讓藍奶奶如願以償地與她的夫君「同寢而居」。藍奶奶溢於言表的欣喜表情,對比工作人員的照顧困難,恰成強烈對比,套句工作人員私下的話語:「真是惡夢的開始啊!」
奶奶覺得暖的『暖』及覺得飽的『飽』
首先,關於白爺爺的身上衣著,藍奶奶永遠覺得「生病的人該要再多穿幾件衣服才能保暖」。說不過工作人員的勸說,奶奶只好「自力救濟」,不管旁人如何細說分明,奶奶始終堅定自己的想法。兩人常是一前一後入院治療,醫療費用不說,光住院期間的照護,就讓兒子累得人仰馬翻。
白爺爺失智程度加重後,無論工作人員如何有耐心,都無法讓爺爺自動張口進食。這讓奶奶憂心忡忡,眼見老伴食不下嚥,奶奶請醫師無論如何都要讓爺爺以鼻胃管來補充營養。此時,由於爺爺消化狀況不好,工作人員使用奶袋,依爺爺的消化情形,調整牛奶的流速。但奶奶私自「動手腳」,常手忙腳亂地自動將牛奶調整成她『滿意』的流速,不僅讓自己隨時陷於跌倒的危機,更讓爺爺隨時陷於吸入性肺炎的高危險。
如果可以自己做決定,我希望…
林爺爺身體轉弱是這兩年的事,近半年頻繁出入醫院,上個星期在急救無效後去世了。奶奶主動跟我提到樓上林爺爺去世的消息:「樓上的林先生終於不用再受苦了!我今天有跟他的太太聊天,太太說老公比她先一步去好命了,我覺得這樣很好。唯一後悔的是孩子們要醫生強力急救,骨頭不知斷了幾根,那時候沒有極力阻止,為老公做最後一件事,覺得非常心痛,如果可以再選擇一次,拚了命都不讓人這樣凌遲他」。
陳爺爺到九十幾歲都還是把這裡成民宿,白天總是帶著一把雨傘當拐杖,傳統市場一攤逛過一攤;礁溪温泉一窟洗過一窟,好不快活。去年自覺身體轉弱,覺得「要回去的日子不遠了!」他很慎重地交代了兒子和醫護照顧者:「吃得下是我的福氣,吃不下,表示我要回天上去了,我不准任何人為我插一條長長的管子餵我喝牛奶,也不要為我急救,這樣我的肋骨都會壓斷,太醜了,我不喜歡。我已經活得夠久了,請讓我『淵投淵投(帥帥的)』好好地跟大家說再見!」幾個月後的一個深夜,陳爺爺如願在睡夢中走了!
開始練習「沒有老伴的生活」
兩個長輩離世的消息讓藍奶奶重新思考他對老伴「如膠似漆」照顧模式。我們在此時重新與藍奶奶討論對於「好死」的看法。奶奶忽然間覺得過去太想不開了,「每個人都會死,好死比較重要對不對?」她在兒子來探視時,慎重地交代兒子:「讓我和爸爸好好地走,瀟瀟灑麗的離開人世,千萬不要急救,最好是在睡夢中與大家道別...」。
奶奶從這一刻起,開始練習「沒有老伴的生活」。有活動時,就參加活動,工作人員為老公穿幾件衣服,就穿幾件吧!幾年下來,她深深知道工作人員已把夫妻兩人當成家人般的照顧。她說:「還有甚麼不放心的?何況,送君千里,終須一別,相信身邊的工作人員會把老公照顧得好好的。如果老伴有一天晚上,忘記跟我告別,就回到天家!我也會期待有一天,自己也在睡夢中赴天鄉,與老伴在那個快樂天堂相見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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