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：羅東聖母醫院/安寧病房 林春蘭
下午二點多，一位安寧居家個案的家屬來電說:他感覺媽媽好像沒有呼吸，可是又能摸到脈搏，他不確定媽媽是否已經走了，希望我們能前往幫忙。我一邊口頭答應，一邊腦海中又浮現出與這位阿嬤相識的經過。
她是一位大腸外科醫師門診會診後，建議做居家安寧療護的大腸癌末期個案。因為以前阿嬤老伴臨走前，受了好一大段時間的痛苦，帶給家屬很深痛的自責，因此，這次家屬期盼媽媽在家接受安寧療護，得以減少疼痛，過段有尊嚴、有品質的日子；不再飽受煎熬。
阿嬤曾經因為疼痛厲害，來安寧病房住院處理。一週時間後，疼痛問題得以緩解，乃出院回家，接受安寧居家照護。除了一位頗有愛心的外勞地那之外，還有三個兒子、媳婦輪流照顧。出院後，阿嬤狀況漸漸走下坡，但家屬仍堅持不送醫院，再做任何治療，而要讓媽媽在家裡善終。這期間，安寧居家護理師固定每週前往探視、並送藥；這是家屬最期盼的照護方式。
放下電話後，我馬上聯絡目前接手做居家安寧療護的護理師。我知道這是她即將第一次面對瀕死的安寧居家病人，所以，我就放下手邊的工作，陪同她一起前往。一到病人家中，家人一邊感謝我們的到來，一邊帶我們去看病人。照例地，我們先跟好像在昏睡中的阿嬤招呼、說明來意，接著，發現病人的頸動脈已經沒跳動，眼睛瞳孔放大，對光沒反應，胸腔也已無呼吸跡象。我們向家屬確定阿嬤已經走了之後，就開始請家屬協助，幫阿嬤淨身，換上乾淨衣服。我們一邊做，一邊跟往生者講話。我也建議病人兒子幫媽媽戴上假牙，以便當親朋好友來瞻仰遺容時，可以在心目中留下最美好的畫面。我們幫阿嬤戴上假牙後，再用大毛巾捲起，放在她的下巴，讓她張開的嘴可以上下合閉起來。最後，請女兒為媽媽塗上淡色的口紅，幫媽媽梳梳頭；再請兩位兒子幫媽媽穿上襪子、鞋子，以讓媽媽一路好走。穿好鞋子後，兩個兒子淚水直流地請媽媽跟著佛祖，平安穩走，了卻老人家的心願。這時候，我也請家屬趁著媽媽聽力還在，跟媽媽講話。大家忍不住悲傷，紛紛哭泣著，向媽媽道謝、道愛。兒子也在一邊說：媽媽好安詳、好漂亮，就好像在熟睡一般…。這時，我也不忘幫阿嬤感謝照顧她多年的外勞地那，謝謝她把阿嬤照顧這麼好。在一旁的地那這時已經哭得像個淚人兒。我知道這時照顧者也需要得到悲傷照顧的。
完成工作，交代該處理的事項，我帶領著護理師一同向往者行鞠躬禮後，兩位兒子滿心感謝地送我們離去。
回醫院的車上，我對著身旁的護理師說:我們倆就像送行者一樣；到家中為往者服務，陪伴病人走完人生最終的一段道路，也為她畫下她生命最後的句點。我特別強調我們倆跟阿嬤特別有緣，有福氣幫她做人生最後、也最重要的大事。說完，我看到護理師眼眶泛著淚光，我知道這時無聲勝有聲，只要安靜地陪伴著自己的心，什麼語言都是多餘的。
車子慢慢駛著，放眼車窗外，映入眼簾的，是伴著我們歸去的夕陽餘暉。